【山川风物】
雨夺箐露营的绿境私语
■ 胡光贤
五月的夏风掠过八大山脊时，在雨夺箐的草甸上还织出一层毛茸茸的绿。这是属于露营季的暗号，当城市的空调开始嗡鸣，我与妻子及两个女儿便携着帐篷钻进这片云贵高原的“小喀纳斯”。
汽车碾过最后一道山梁时，水库的墨绿忽然撞进眼帘。堤坝上“雨夺箐水库”的白字被阳光晒得发亮，倒映在水面上碎成金鳞。我们选了草场边缘靠近溪流的缓坡扎营，当第一根地钉扎进泥土时，惊起几星蒲公英，它们扑棱着飞向远处啃草的牛马群。那些棕红与黑白交织的骏马正把草尖咬得簌簌响，尾巴则在身后甩出悠闲的弧线。
搭帐篷时总忍不住分心。山泉水在脚边的石缝里叮咚，像谁在轻叩玻璃琴。大女儿突然指着对岸欢呼，原来一群孩子正趴在山沟里捞鱼，溪水把他们的裤腿浸成深色，泥点溅上鼻尖却浑然不觉。
午后的草场是块巨大的绿绒毯。脱了鞋踩进沼泽地，泥浆从脚趾缝里挤出来，凉丝丝的像含了块薄荷糖。年轻情侣的泥仗笑声穿过芦苇丛，女孩白色裙摆上的泥斑竟像朵即兴创作的水墨莲。我们在溪流上游支起野餐垫，盘州老城剪粉的酸香混着洋芋粑的焦脆，被夏风卷着飘向远处放风筝的人群。
当最后一缕阳光把草尖染成蜜色，不知谁在草场中央燃起了篝火。彝族同胞的月琴声响起来时，火星正噼啪溅入夜空，化作早到的星星。一曲《山歌出在淤泥河》的调子漫过草甸，头戴银饰的姑娘在火光里旋转，裙摆上的彩线抖落满地点点流萤。我们跟着节奏拍掌，掌心沾了草汁的清香，混着篝火的烟味，成了独属于雨夺箐的嗅觉记忆。
午夜的草场退去了喧嚣。躺在帐篷里，能听见露珠从草叶坠地的轻响，还有远处马群偶尔的喷鼻声。拉开帐篷拉链，银河正从八大山巅倾泻而下，亿万颗星子坠在水库水面，像谁打翻了碎钻罐。小女儿忽然指着北斗七星惊呼，声音里裹着未散的篝火余温，惊飞了溪边的夜鹭。
清晨在八大山雾霭中醒来时，帐篷外的世界开始热闹起来。草叶上的露珠沉甸甸地坠着，每一颗都盛着半片天空。我们踩着湿软的草去接山泉水，冰凉的水流过掌心时，远处传来牛铃的叮当，放牧人正赶着牛羊群走向山林更深处。
收拾帐篷时，雨点打在篷顶上沙沙作响，我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相视而笑，忽然懂得幸福原是如此简单——不过是负氧离子浸润了肺叶，是松针与泥土交织的芬芳，是天地为庐、草木为友时，那些被晨露打湿的晨光与星辉。这片绿意终将成为记忆匣中的琥珀，而此刻，我们沉醉在这场不愿醒来的青翠梦境里。
（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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