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期回顾
2025年05月16日 星期五 返回目录
3ad182042aba2b79a80500d4b73d638f

军旅信笺的眷恋


<< 中国政府采购报 >> ( 2025年05月16日 第8版 )

【岁月深处】

军旅信笺的眷恋

■ 刘建峰

暮色漫过营区围墙时,我总会想起二十多年前,那个趴在连队宿舍窗前写信的夜晚。铁皮柜上搁着蓝墨水钢笔,信封上“山西省阳城县”的字迹洇着潮气,窗外的月光正穿过晾衣绳上翻飞的迷彩服,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碎影。

在新兵连的日子挤不出半点多余的时间。唯有每周六下午,当班长宣布“自由活动”时,整排宿舍便会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——战友们从发黄的枕套里、磨破边的挎包深处,摸出皱皱巴巴的信纸,小心翼翼地铺展在床板上,开始给家里写信。

我的信总是写得格外慢,笔尖悬在纸面踟蹰,仿佛一落笔,那些在胸腔里捂了又捂的字句,便会决堤般倾泻而出,再难收回。

记得第一次写信时,我反复琢磨着开头。该叫“爸”还是“父亲”?要不要加个“您好”?最后写下“爹、娘”两个字时,鼻尖突然泛起酸涩。刚落笔,不小心碰到挎包里窸窣作响的炒花生,那是离家时母亲硬塞给我的,每颗都裹着她手心的温度。

钢笔在“训练”二字上打了个颤,终究还是绕开了膝盖上那块青紫的瘀伤。夜里捂着被子想家的思绪,也被我小心折进信纸的折痕里藏好。落在纸上的,全是“吃得饱穿得暖”“班长对我们很好”之类的句子,字迹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。这种笨拙的粉饰,和小时候考砸后,却梗着脖子说“题太简单了”时的样子,简直如出一辙。

营房后的白杨树沙沙作响,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信纸上,像母亲纳鞋底时落下的针脚。写到妹妹时,笔尖顿了顿,那个总爱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,如今不知长高了多少。我在信里嘱咐她好好学习,等下次探家,给她带城里的奶油冰棍。其实那时津贴少得可怜,可话一出口,仿佛就能看见妹妹踮着脚尖接冰棍的可爱模样,不觉嘴角已噙了笑意。

写信的纸是在镇上文具店买的,印着淡黄色的碎花边框。战友小张总笑话我讲究,他用的是部队发的公文纸,字迹写得龙飞凤舞。但我知道,母亲会把我的信叠得整整齐齐,压在红漆木柜最底层——就像她保存着我小学时得的“三好学生”奖状那样。每次寄信前,我都要在信封上反复摩挲,确认地址没错才舍得投进营区门口的绿色邮筒——那邮筒铁皮斑驳,油漆剥落处露出暗红的底色,像极了父亲劳作时晒红的脖颈。

收到回信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,有时要等上半个月。

“刘建峰,信!”当通信员跑到饭堂大喊,我的心跳骤然加快。母亲的字歪歪扭扭,像田垄间蹒跚的脚印,却比任何名家的墨宝都让我眼眶发热。她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:后院的石榴树结果了,隔壁王婶给介绍了对象,地里的麦子又该收割了……每句话都带着泥土的气息,隔着信纸,我甚至能听见老家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。

退伍那天,我收拾行李,发现铁皮柜最底层压着一摞信。纸张早已泛黄,有的被雨水洇出褐色的云纹,有的边角已脆得微微卷曲。慢慢翻开一封,母亲的字迹清晰可见:“儿啊,在部队要照顾好自己”,父亲只言片语道:“家里都好,别挂念”……这些滚烫的字句,曾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想家的夜晚。

营区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地,二十多年过去,那座绿色邮筒早已不知去向。可每当值夜时分,总觉月光还裹着当年的霜色——那个裹着棉大衣的新兵蛋子,正就着岗哨的微光,在信纸上一笔一画地写:“爹、娘,你们身体可好?”

如今手机屏幕能装下整个世界,却再难寻见当年那种字字都生出思念的郑重。那些泛黄的信笺,承载的不止文字,更是游子对家的眷恋,是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温柔。



本报拥有此文版权,若需转载或复制,请注明来源于中国政府采购报,标注作者,并保持文章的完整性。否则,将追究法律责任。

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第1436期第8版
关于我们 | 联系我们 | 订阅报刊 | 招聘信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