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缤纷世界】
一棵香樟树的命运
■ 缪菊仙
厨房的窗外,有一棵香樟树,最近家里改建车位时,触动了樟树的“神经”,我方知,它病了。根须霉烂一半,周围有白蚁围攻啃食。比起旁边的香樟,它的枝叶是细小些,稀疏些,但仍摇曳有姿,春天开着细碎的花,秋日结着青绿的果,用四季常青丰盈时光。仰头看看这棵香樟树,它是如此若无其事,顽强而笃定生长着。
挖开的地面,香樟霉变过半的根裸露着,邻居们建议趁机换了它,改植其他树。说香樟树种得离房子太近,本也不好,根须太过发达,日后长得粗壮了会撬动房子地基的,还不如换成银杏,或是植金桂一棵,也比现在的这棵问题香樟强。
我有点心动,内心犹豫不已,这棵香樟的命运此时掌握在我手中。如果弃了它,没有人会要一棵病了的树,再说,即使我给它安排新的住所,它也难以活命,“人挪活,树挪死”呀。
这棵香樟的何去何从,拨动着我的神经。我想着与这棵香樟10年相处的朝夕,内心竟然升起莫名的不舍,温暖而柔软。
春夏秋冬,这棵香樟树滋养着我的双眼。春天,我读到它的清新动人。一朵朵黄绿色玲珑小花,一簇簇挤在枝头,细细碎碎,如繁星荟萃,清丽安宁。夏天,我读到它的庇护、包容与静美。香樟如撑开的绿伞,筛去暑热,留下浓荫一片,被枝叶剪碎的阳光在地面闪动,如一幅写意的画。秋天,我读懂了它生命循环有致、生生不息的心愿。秋日的某个清晨,会有一群不知名的长嘴鸟如约而至,围着香樟树青枝绿叶转,窸窸窣窣忙碌开,它们在啄食香樟小小的青绿果实。我想,这长嘴鸟是香樟树邀请来的吧,也许在许多年前,香樟与此鸟间就有协议。它是借着鸟的翅膀开疆拓土,将子孙后代循环至更遥远的地方。对于香樟来说,秋天不仅是收获的季节,更是播种的季节。冬天,我读懂它用永不消失的绿色赋予人间的希望。萧瑟的冬日,万物凋敝,窗外的石榴树、枫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,让人平添惆怅。此时,香樟的苍绿如一束温暖的灯光照亮双眼。
眷恋这棵香樟的,又何止是我呢。还有鸟雀、蝉、松鼠、不知名的昆虫……它是麻雀的新闻发布中心,早晚会有成群的麻雀挤在一两根枝条上,叽叽喳喳地播报当日所见所闻,或极其八卦地说着家长里短;它是鹁鸪约会的地方,内敛又羞涩的鹁鸪隐在青枝绿叶间喁喁私语,很是私密,有安全感;它是蝉歌唱生命的直播间,暑热蒸腾,蝉安稳栖在高高的枝头,“知了、知了”响彻天地;它是松鼠的游乐场,拖着长长尾巴的松鼠从屋檐“呼”的一声跃下,从这一枝跃向那一枝,荡着秋千,枝叶晃动间,它又改玩“滑梯”,倏忽顺着树干直滑而下;它是众多虫儿的文化广场,月朗星稀,秋虫会选择在香樟树根部的草地上举办一场音乐会,欢腾一晚上。
这棵香樟树啊,为我揽四时风月,留下麻雀的家常、鹁鸪的爱情,送来蝉的鸣叫、虫的咏叹,是它装饰了我内心的风景。我习惯了香樟树默默站在我的窗外,它早已是我一位静默的亲朋好友,给予我老友般的温暖、亲友般的安心。
我请来植树专家老刘给它诊治。老刘诊断,香樟生长不好的原因有三:一是先天不足,当初选的树就是根系欠发达;二是种得不到位,太浅,不利它往下扎根;三是近年来有蚁患,被白蚁盯上了。问题找到,紧接着就是治疗了,老刘二话不说,锯了它发霉的半个根。为保存主干实力,整掉所有的枝叶,最后用药水消杀了白蚁,一番断舍离后,香樟只剩下光秃的黑黢黢枝干。我在等待,等待它的新生。
清晨推窗,香樟树光秃的枝头长出了新芽,一抹新绿迎着朝阳,发着光,小小的叶片如同绸缎般丝滑油亮。我仿佛听到一种声音,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绿色细胞在青黑的树干里汹涌奔腾的声音,如同一条绵长不绝的河流,源源不断奔向远方——直指苍穹的远方。不日,它必是枝繁叶茂。
这棵香樟树的命运,归根结底是掌握在它自己手里。
(作者单位:浙江省衢州市政府采购中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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