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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槠豆腐


<< 中国政府采购报 >> ( 2018年02月23日 第8版 )

【乡情乡韵】

苦槠豆腐

■ 黄孝纪

村后的纳山因其在村人的信仰里,掌管着一村的祸福凶吉,是风水山,是禁山,因此,在很长的岁月里,这里的植被维持着原始的状态,乔木,灌木,蕨类,地衣等各种植物,层次分明,种类繁多。很多植物我们是能叫出名的,诸如枞树、樟树、枫树、杨梅、苦槠……但更多的,却叫不出名儿,有的认识,有的不认识。植物的多样性,及其能够得到充分的生长,造就了这处山岭的独特风貌,明显与周边广大的油茶岭不同——树冠更为高大,更为浓郁,更为致密,更为苍翠,更为斑斓。

小时候,我们对植物的喜好,不在于它外形的高大和多姿。在自然界里与万物一同生长,我们的眼睛对美的感知已经钝化。一切本来如此,一切天天见到,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格外关注。我们的喜好是实用化的,确切地说,是跟玩耍和吃更紧密。比方说,纳山里有一种荷树,多丛生,也有长得很高大的,它的黑皮树干密布白色星点,叶子长而宽厚,绿得深沉,到了秋天又变得红艳明亮。这树是村人有点畏惧的植物,上山见它多绕行,因为碰到它的枝干或汁液,就会浑身奇痒无比。不过,我们却也喜欢,有时恶作剧,就故意抠一块树干上薄壳状的干老皮,捏碎了,偷偷放进同伴的衣裤里,或强行从其颈脖后塞进去,保准他这几日都搔抓不停,睡得不能安心。至于吃的,那就更多了,杨梅,地石榴,乌饭子,甑箅子,苦槠子……纳山简直就是童年时代的美食仓库。

苦槠树在村庄是两种做家具最好的硬木之一,另一种是椆树。苦槠质地洁白,椆木质地绯红,它们生长缓慢,是不可多得的上好木材。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,都会结出褐色光亮的坚果,在冬季成熟而掉落,分别叫做苦槠子和椆子。苦槠子呈圆圆的心形,大的略如拇指头;椆子则酷似子弹头,小指节一般修长。在乡间,它们经过村妇的巧手,都能做出可口的美味——苦槠豆腐,椆子豆腐。

相比而言,苦槠比椆树要更为常见。那时村后的纳山有苦槠,却没有椆树。附近的几个村庄,也就我们村有三棵古椆,位于宗祠后面的一块坪地,各处一角,呈三角形,这处地名因此就叫椆树坪。它们都需要两三个成人才能围抱,高耸入云,枝繁叶茂,四季常青。三棵古椆覆盖的地域面积很广,谁也说不清它们已经生长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?椆树的叶片,比起苦槠来,要短而仄,也更薄而柔软,边缘有小锯齿。在冬季,椆树坪里总会有妇人或孩子,在枯叶间仔细寻找掉落下来的椆子,捡拾起来,装进口袋。尤其是北风呼啸的大风天,地上掉落的椆子更多,捡椆子的人也更多。这三棵树是如此之高,人们只能仰仗风力和自然熟透而掉落,别无他法。

纳山的苦槠树,比起古椆来,就显得是小儿科了。树干大多只有成人大腿粗壮,也有更小的,树皮灰白粗糙,纵向开裂,布满裂纹。不过,它的叶片真大,长长的椭圆形,大过手掌。苦槠在初夏开的花也很特别,一簇簇开在树梢,每一簇看起来有十几二十枝,长过一尺,皆呈发散状,枝枝都披满了一朵朵密集的小黄花,远远看去,硕大的树冠上面全是一层毛绒绒的花枝,淡黄淡黄的。

椆子掉落的时节,苦槠子也成熟了。只是很多时候,村人并不等到它们自然熟透而掉落在地。大家纷纷提了竹篮,有的爬树攀折,有的拿长竹竿绑一把镰刀,站在地上砍树梢。正如它的花枝,苦槠子也是密密麻麻长满在枝梢树叶间。没有成熟的苦槠子,包裹在一层鳞片状青皮外壳里,剥出来,苦槠子尚是绿色。成熟的苦槠子,破壳而出,露出褐色的圆头,色泽光亮,此时的外壳就像一只只精致的小碗。

苦槠子和椆子,可在柴火灶里煨熟了吃,也可炒着吃。更多的时候,各家都是集聚起来,等到有了一定的数量,将它们咬破,或用板凳压破,取出里面的肉仁。苦槠子仁偏白,椆子仁偏黄,它们都有着很浓的苦涩味,需用清水连续浸泡四五天,每天换一盆水。这样经过反复浸泡淘洗,苦涩味已经很淡。之后再掺和一定数量削了皮的剁红薯,外加一两把米,一同在石磨上磨成浆。接下来便是熬煮成浓稠的糊状,点上石膏水,让其冷却凝固,用刀划成大块,就成了苦槠豆腐或椆子豆腐,颜色暗紫。

在那个时代的故乡,苦槠豆腐和椆子豆腐,已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。也有的人家,将这些豆腐切成薄片烘干,在未来的日子,作待客之用。

我怕有三四十年没吃到过椆子豆腐和苦槠豆腐了吧。如此说来,这些树木已在故乡的大地上,消失得很久很久了。

(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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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第740期第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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